他进去时,里面已坐着一个病人,二十四五岁,瘦高个子,穿一件半新旧的蓝卡其中山装,看上去像是插队落户的知青。此人坐在靠墙的长椅子上,手里捧着一本用白纸包着封面的书在专心地阅读。郗范的脚步声似未能引起他的注意,他只管看着,直到郗范招呼“喂,你看什么病”后,才合上书本走到桌前,在侧边椅子上坐下,顺手递上病历卡。
郗范一看,卡上写着此人叫钱景明,身份是知青。郗范问他看什么,钱景明自诉胃口较差,失眠,有时头晕眼花。郗范给他诊了诊脉,认为内脏并无疾病,身体素质不错,就给开了些谷维素、维生素片之类的药,安慰了几声,在病历卡上涂了几笔,把药方递给他:“去配药吧!”
钱景明拿了病历卡、药方,却不起身,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盯着郗范。郗范感到奇怪,又说了一句:“你去配药吧!”
钱景明微微一笑,伸手拍拍放在面前的那本书,轻声道:“这是一本十分好的书。”
郗范大吃一惊,这不是10年前那个苏联专家组女翻译凯德罗涅娃给他的接头暗号吗?难道时隔10年了,苏联人还记得他,还想派他用场?郗范震惊之下,突发奇想,希望对方不是苏联派来的人,那句接头暗语不过是一种巧合。所以,他迟迟不开口。
钱景明第二次开腔:“郗大夫,这是一本十分好的书!”
郗范心里一凉,只好接头,边想边说:“不错,我读过。”
“不,您弄错了,这是一本外文书,您大概是不认识外文的吧?”
钱景明说着,翻开那本书,那是一本英文版的《毛泽东选集》。他从书里取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,放在郗范面前,点点头,说声“恭候”,离座而去。
郗范定睛一看,只见纸条上写着:“明天上午10时,在县城县委招待所307房间晤谈。”
郗范在心里记下了时间、地点,把纸条撕成碎屑,扔在畚箕里,他想起自己签过名的那张“志愿书”,寻思只好听苏联人的摆布了。
第二天,郗范向卫生院请了假,一早就搭了辆拖拉机赶到县城。上午10时正,他踏进了县委招待所307房间,钱景明正抽着香烟等着他。
这个自称叫钱景明的克格勃间谍,至今仍是个谜。因为他就在这次露了露面,以后再也没出现过。据后来郗范被捕后交代时说,钱景明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,不夹杂一点任何乡音,说的话措词极准确,看得出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,估计是知青叛逃过去的。公安机关曾根据郗范的交代去县委招待所查阅“旅客登记簿”,钱景明所出示的介绍信、证件表明他是“天津中药研究所”的干部,来豫西采购药材。警方顺藤摸瓜查到天津,却无“中药研究所”,线索遂断。
钱景明对郗范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凯德罗涅娃向你问候!”
郗范问:“你从她那边来?”
钱景明避而不答,说:“她让你好好干一阵,然后设法把你接过去,和她一起生活,她还要请你治病呢!”
郗范小心翼翼地问:“要我干什么?我除了看病,什么都不会干的!”
“不,还有一件事你会干——搞情报!”
郗范吓了一跳:“我咋会搞情报?”(待续)